我父亲高兴得当晚就要把我爷爷下葬。
可只有我知道,那根本不是什么鬼娘娘。
而是一只横死的厉鬼!
我爷爷是活活病死的。
死前,他被我父亲绑在床上,虚弱得只剩下一口气,喊着:
“儿子,爹疼,爹好疼啊。”
我看得揪心,想带我爷去镇上找大夫,却被我父亲一巴掌扇飞。
我父亲恶狠狠地揪起我的衣领。
“你爷岁数快一百了,你还折腾他!”
我哭了:
“爹,爷爷要死啦!”
我父亲啐我一口,神经质地嘟囔着:
“放屁,我爹身体好着呢,他是喜丧!”
里屋,爷爷的叫唤声越来越小。
直到再也没了动静。
大人们说,我们村有个鬼娘娘。
鬼娘娘神通广大,法力能庇佑村子千年。
每一甲子,鬼娘娘都要重新找个夫君,阴阳调和,精进修为。
能当上鬼娘娘的阴夫,是这户人家无上的荣耀。
不仅如此,阴夫生前的家人,还会被村里的长老关照。
分得一大笔财产!
这一甲子的阴夫原本是隔壁老陈爷,奈何老陈爷已经被他孙子接出国享福了,早跟村子断了联系,于是阴夫的位置就空了下来。
我父亲不愿放过这良机,自告奋勇地去娘娘庙祷告。
在阴夫名册上,写了我爷爷的名字。
我曾偷偷溜进去看过这名册。
那是小小一个红簿,上面染着干涸的血迹,写着无数人的大名。
愚昧又可笑。
从娘娘庙回来之后,我父亲就隐瞒了我爷爷的病。
阴夫,必须是无病喜丧的男子。
只有这样,鬼娘娘才会庇佑那户人家。
为了这可笑的福祉,我父亲亲手扼杀了我爷。
我爷爷死前,我父亲专门从城里请了个大师。
大师掐指一算,嘿嘿笑道:
“死得好,死得好,良辰吉日,福星高照!”
“老哥,事不宜迟,停灵什么就免了,即刻下葬吧!”
我父亲连连称好。
我瞪大了眼睛。
我父亲这是在造孽。
因为,人死之后,若不停灵,魂魄永远不会从家里离开!
也就是说,我爷爷,一直在看着我们!
我爷爷刚咽气,我父亲就迫不及待地请了长老过来。
他点头哈腰地迎长老进门,笑眯眯道:
“哎,刚走,刚走。”
我父亲肆无忌惮地谈论着我爷爷,就像在谈论一个毫不相干的物件。
“对对,一百岁的人,喜丧嘛。”
长老露出满意的神情,比了个三。
这是在说报酬。
我父亲自然喜出望外。
进了里屋,那大师已经给我爷爷套上了一件古色古香的火红喜服,正拈着一块玉石,往我爷爷嘴里塞。
这是配阴婚的传统。
九窍塞玉,红服缚体,能让新鬼夫妇永远捆绑一处。
长老显然更加满意。
我父亲也更加喜笑颜开。
我看得悲哀。
我的爷爷,生于战乱年代,吃了五十年苦,却没能享五十年福。
他一辈子窝在这个山沟里,从来没吃过一点好东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