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她身上,昏黄的灯光投下淡淡的影子,犹如一层缠绕的薄辉。她长发依旧如丝绒缎子般垂落在杂乱的干草上,遮住了大半惨白蜡黄的脸,宛若一朵娇艳的花凋谢在树枝上。
再美的女人,一旦死去,也难掩凋零。
时雍的呼吸微弱,轻轻地将手掌覆盖在女尸圆瞪的双眼上,等待着她的眼睑闭合。整理了一下她的衣物,慢慢地走出了牢房。
勘验文书摆在桌案上,对死因的描述清晰明了。时雍了然其中的门道,只需按照惯例画押确认即可,不需要多言。
魏州将文书推近:“时雍能识字吗?”
时雍微微抬起眼皮,“不会。”
魏州笑着说:“这个案子与其他不同,虽然是自尽,但还是需要进行勘验程序。麻烦你,确认无误后在这里签字。”
“好的。”时雍低头在文书上盖上手印。
“好了,把她拉出去。”
魏州摆了摆手,正准备叫人抬尸,却突然听到一声冷喝。
“慢着——”
牢房里一片寂静。
灰暗的灯光斜照下,一个人影逐渐靠近。
“时雍,你是处女吗?”
头顶传来的声音冷若秋风,让她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。
时雍感到手脚微冷,下意识地抬起头。
灯光拉长了男子的身影,他穿着大红飞鱼服,手按绣春刀,黑色披风拂动着寒气,如同一只潜伏在黑暗中半眯着眼睛的豹子,冷漠中透露着力量和野性。
时雍认出了他,前任锦衣卫指挥使甲一的儿子赵胤,现任指挥使。
这位爷的父亲曾有从龙之功,出生便被先帝永禄爷赐姓,幼年常随父进出宫闱,备受永禄爷喜爱。少年从军,十八岁便因军功授千户。这些年来,赵胤一路高升,历任镇抚使、指挥佥事、指挥同知。去年,永禄爷仙逝,其父请守陵,赵胤接替职务,掌管锦衣卫事务,权倾朝野。
这是时雍第一次近距离看这个男人。
好一阵子,她没有动弹。
墙上的油灯突然轻爆。
“铮”一声,金属嗡鸣,赵胤何时拿刀没人看清,但那薄薄的刀片却像长了眼睛一般从他指缝间透出,精准地从她头顶掠过,挑断了一缕头发,钉子般贯穿了坚硬的墙壁。
“顺天府署的人,就这样办事?”
“不是。”时雍说。
赵胤审视的目光仿佛要将她揉碎。
“什么不是?”
时雍唇角微微扬起,又被暗光遮掩。
“时雍,不是处女。”
落地有声。
地上的影子再近一步,越过了她的脚背。
时雍清晰地看到男人束腰的鸾带,垂悬的牙牌和脚踩的皁皮靴,那呼出的气息仿佛就落在头顶,有点痒。
“确认了?”
“是的,大人。”
锦衣卫要人死的方法太多,捏死一个小小的女差役,比捏死一只蚂蚁还简单。时雍死在这里,得天之幸重活一次,不想再走老路,装怂装傻也要活着出去。
她低着头,露出一截白皙的脖子,细软得仿佛一掐就断,身子紧绷着一动不动,那小模样儿落入魏州眼里,便是一个紧张无助的小可怜,他心中生出些许怜香惜玉的感受。